【蔺靖】元祐纪异 (23)

二十三、蝜蝂善负 其五

 

迷雾重重,鬼手森森,无尽哭号自地底传来,回旋于夜空之中,教人新生寒意,腿脚战栗。

地面上,裂缝仍在不断扩大,龟甲似的片片龟裂。蔺晨双拳难敌四手,正如胡八一所言,纵使他有业火三千,也焚不尽黄泉鬼手。

唯有寻到阵眼,破了这凶险迷阵,才能保全性命。

三人之中,胡八一懂风水、通演算,自是寻阵眼的不二人选。现如今罗盘已丢,胡八一唯有掐指而算。

“面北而行,一十七步。”

听得此言,蔺晨未及行动,骤觉脚下地动山摇,如踏浪中,寸步难行。便是此刻,鬼手倏然窜出,紧扼蔺晨脚踝,直将他拽入深渊。

蔺晨猝不及防,不过愣怔刹那,竟又被三五只灰黄扭曲的手攥住,重重拖拽。萧景琰一惊,飞身上前,顾不得掌心创口撕裂,终是抓住了蔺晨双手。胡八一暗道一声糟糕,顾念萧景琰不通术法,撑不了太久,忙不迭上前,意图一同救蔺晨上来。

下滑之势终归一顿,却非长久之计。危急之刻,唯有搏命一斗,蔺晨眸光一凛,毅然挣脱那二人,任由鬼手将他拽进无尽深渊——

“蔺晨!”萧景琰双手带伤,本就稳不住蔺晨,现如今眼睁睁见他落入漆黑炼狱,为无尽鬼手吞没,心中阵阵发冷,直愣愣地望着空空两手,任凭鲜血泗流。

当初人皮嫁衣案时,蔺晨也是这般,毅然赴险,保他周全。

“快走!”胡八一见萧景琰仍旧俯身望着漆黑深渊,似已忘却四下危机四伏,而鬼手正纷纷来袭,当即喝道,“现下破了阵眼,兴许蔺晨还有一线生机。”

“面北一十七步,有榕木,乃蝜蝂寄生之阴所。”说话之刻,胡八一抬手一指北处,萧景琰望去,国果有参天高树立在雾中,隐约可见。

便是奔赴背面之刻,鬼手似有所感,纷纷涌向背面裂缝之间,追逐二人步伐。丛丛鬼手如杂草蔓延,竟是刹那之间将二人团团困住。转瞬之间,退路与前路皆被堵死,萧景琰与胡八一恍如置身孤岛之上,困顿无援。

危急之刻,骤闻地底哀嚎迭起,青紫业火之光自深渊之下熊熊燃起,有燎原之势,竟是一路烧去鬼手数百米。一时间,哀嚎声中,青紫火光冲天而起,观者无不胆战心惊,莫说萧景琰,便是胡八一也脊背上生了一层白毛汗,只以为置身炼狱。

蔺晨在深渊中这竭力一击,恰恰为二人解了燃眉之急。鬼手暂时褪去,蔺晨旋身而上,除却衣衫破烂,并无半点伤痕。萧景琰这才略略安心,未及细问底下状况,只见得蔺晨挟他与胡八一二人急急退去。

胡八一只问道:“可看清了底下的东西?”

“是个庞然大物,却不曾看清。”说话之间,三人已行至榕木跟前。

这榕木极是硕大,约莫三人合抱,却早已枯死,现如,今嶙峋枝桠如敖尽了气血的干尸,透过拳头大小的树洞望去,隐隐见得乃是空心。

“这便是阵眼?”蔺晨虽不精于此道,却也知晓,无论聚阴抑或是其他,都没有以枯树为阵的。

“没那么简单。”说为说为,胡八一四下寻来石块,用力砸向那拳头大小的树洞,顿见薄薄树皮碎裂一片,敞开黑洞洞的巨口。

这三人合抱之树极大,若是孩童嬉戏之时掉进洞去,也不再话下。萧景琰心下好奇,不由凑上前去,本欲一瞧数内情状,却霎时惊骇万分,脚下亦是退开半步:“这里面——”

这老榕树中,白骨皑皑,堆叠累积,一片积压着另一片,数不尽,瞧不清。夜色下,点点磷火如幽魂徘徊,闪动碧绿荧光。

此事不在情理之中,萧景琰蓦然想起来,人尸怎能自己走进拳头大小的树洞里?方才若非胡八一砸开树干,这老榕树除却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口,再无旁的。

蔺晨回想起方才潜入地底所见之景,串联因果,大致猜到了几分:“方才我在地底深渊,发觉鬼手并不伤人,只是将猎物抓住,挪送到某处。”

“既然此处是阵眼,也必是妖物真身所在之地,鬼手拖拽也不为伤人,而是想将猎物送给地底主体。”

胡八一道:“由此看来,那东西定是寄居榕树之中,耗尽了百年古木的精气后,无以为生,转而意图吸人精气。”

“打巧遇着了心念不正之人,又略通风水与书法,借此树为阵眼,布了个聚阴阵,也连通了村中人形镇魂阵。”

“可这是为何——”萧景琰话音未落,又觉脚下震颤。

三人抬眼望去,只见裂缝自远而近蔓延而来,直往三人脚下飞窜。蔺晨与胡八一疾呼:“快快毁了榕木,兴许还有一线生机!”

现如今,他们三人身处阵眼侧畔,那东西本可以亮出真身来缠斗,岂不比鬼手尾追来得容易?可这东西偏偏不肯现身,蔺晨猜想,兴许妖物已与榕树根须寄生为一体,难分彼此,故而不能现身。

胡八一虽不明白蔺晨用意,却也清楚,生死存亡之刻,蔺晨断不会草率行事,当即咬破指腹,以血画符:“借你业火一用!”

蔺晨依他所言,以业火点燃符纸。又见胡八一拟二指施咒,将符纸送入树洞之中。

刹那之间,呼号声如惊涛骇浪、雷电轰鸣,自地底的四面八方涌上人间,犹如阴魂厉鬼冲破了牢笼,争先恐后地奔赴人间!

可便呼号声散尽以后,竟是迷雾渐散,村庄再度变作往日模样,土石平整,哪有什么可怖鬼手?方才的一切,恍如只是噩梦。

只是,手中的伤痕依旧疼痛,惊得冷风一吹,钻心入骨。萧景琰回过神来,环顾四下,才见得他们三人正站在一处老榕树下,若是放眼眺望,还能借着朦胧月光瞧见负坂坡石碑。

老榕树中,依旧白骨皑皑,令人胆寒。萧景琰蹙眉不言,心中沉重,始终也想不明白,这群村民为何如此行事。

六哥儿跌跌撞撞地跑过来,佝偻的背弯得极低,上恍如背负着可笑且无形的龟甲。他望着老榕树,先是一惊,继而战栗,最终演变为癫狂、崩溃,语无伦次:“破了……竟被你们破了!”

胡八一忙不迭将人拿住,生怕他再使坏,冷声逼问道:“为何害人?”

“破了……”六哥儿喃喃自语之刻,神色已然扭曲癫狂,瘦巴巴的一个人竟是挣脱了胡八一的钳制,三步并作两步,冲到树洞侧畔,声嘶力竭道,“阵法破了!”

话音未落,之间其脑门青筋暴起,当即两臂一撑,直跳入树洞中。

“慢着!”萧景琰本还想去拽,却被蔺晨挡回去。

六哥儿方落入树洞,便见层叠白骨之下,有鬼手倏然现身,将他拽入无尽的深处。只是这东西气数将尽,方才那声势浩大之状令人胆战心惊,现下已然不敢越出榕树之外。胡八一本就是道士,精通镇妖符咒,又有蔺晨业火相辅,自是无法抗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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