艾米丽的油画

最近忙吐血，奉上短小一更

十九

 

夜色弥漫在琅琊阁，偶有清风拂过，吹散笼住弦月的云层。

月华如水，洒落点点银霜，这静谧的夜里，好似一切都平静如水。然而，暗流在涌动，充斥在这份难得的静谧里。

蔺晨推开门扉，借着月光望向隐匿在黑暗里的人：“我知晓你并未睡着。”

“风波骤来，今夜注定许多人无眠。”沙哑的声音徘徊在黑暗之中，林殊眉宇轻蹙，言辞之中满是深意。

此言正中蔺晨心思，如巨石落在心间，分外沉重：“今日，平川侯送来了颜颜。”

嗤笑之声蓦然想起，在寂静夜里迸溅出讥讽的回音。林殊只说了一个字：“哦？”

蔺晨暗自挑眉，听出了弦外之音：“依你之见呢？”

“定是假的。”林殊的语气万分肯定，因为只有他知晓，真正的“颜颜”早已回到蔺晨身边。虽然那人选择隐瞒，但必然有不得已的苦衷。林殊选择尊重他，自不愿戳穿。

至于平川侯送来的那个，必然是冒名顶替的。

听得此话，蔺晨好似感知到什么，急切追问：“难道东海一别之后，你还见过颜颜？”

“并不曾。”林殊平静地说出谎言，心中却难免有些许愧疚，“只是你想想，东海时光本陈年旧事，又为何会被平川侯知晓？”

“他们想窥探琅琊阁的秘密，必然需要一个眼线。”林殊避而不谈萧景琰，从另一反面反推，自信足以说服蔺晨，“被莫名送来的人，只知晓些年幼之时的小把戏，其中还不知有没有那宋家少爷的推波助澜。”

林殊所言亦是蔺晨所想，此刻他终归意识到，自己深夜来寻故交，为的不是求证真相，而是坚定内心的疑问。

长久以来，平川侯对琅琊阁格外关注，为的是无孔不入的情报网。只可惜，琅琊阁行事素来滴水不漏，他连见缝插针的机会都寻不到。

现如今，他以为找了突破口，利用一名与蔺晨失散多年的玲珑子，意图将眼线插入琅琊阁。他甚至不介意蔺晨怀疑那名女子，因为即便怀疑，蔺晨也不可能将其赶出去，背负个无情无义的骂名。

无形的网已经织好，只等乱了心神的猎物自投罗网。

而蔺晨与林殊，恰恰不是他愚笨的猎物。这一晚，他们谈到天明，将以后当如何行事一一说起。

萧景琰亦是彻夜辗转无眠，他告诉自己，要相信蔺晨，他们之间的种种过往，不是一个冒名顶替之人可以抹去的。但蔺晨思念“颜颜”至今，究竟还能不能稳住心性？

如若那呆子当真信了，便将实情和盘托出吧。萧景琰悲哀地想着，自己已经失去了许多亲人，母亲，林伯伯，小殊......现如今难道还要再失去蔺晨吗？

世事浮沉，人海茫茫，千辛万苦才得到的重逢，难道他要亲手毁去吗？

列战英看着爹爹魂不守舍的模样，忿忿地想着，早知这样，昨夜该多打那坏人几下。

正是此刻，提着药箱早早来找萧景琰的蔺晨，站在门前重重打了三个喷嚏，揉着眼睛道：“难道有人在想我？”

萧景琰听闻门外声响，“哗”地一声拉开门扉，明眸微瞪，诧异地看着蔺晨。他本以为，这人不会再早早来诊病了，因为还有另一人也不能说话。

蔺晨的脸上也写着疲乏，却在看见萧景琰的刹那绽开笑颜，宛如旭阳温暖：“早啊。”

萧景琰忽然有些不知所措，不知该庆幸，还是该担忧。末了，他最终只是与蔺晨微微颔首，无声问好。

“快进来给我瞧瞧。”说话间，蔺晨拽着萧景琰往房中走。

谁知方走三五步，骤被列战英拦住去路。满是稚气的孩子大张着手臂，拦在路中间，气呼呼地瞪着蔺晨：“你又来欺负我爹爹！”

“小东西，我是给你爹诊病来了。”说话之间，蔺晨就要抬手挥开挡路的孩子。昨夜那一记痛击教蔺晨记忆犹新，顿时不敢再背对他。

谁知列战英上前抱住蔺晨手臂，张口便要咬下去——

萧景琰惊得忙不迭拽开孩子，愠怒地看着他。列战英最怕爹爹生气，方才还是只小刺猬，现下已变作没了脾气的小白兔，嗫嚅道：“爹爹——”

萧景琰神情中本含着严厉，却在列战英委屈地泪眼汪汪时软了心肠。国破家亡时，他也只有这般大小，同意失去亲人，同意颠沛流离。

末了，萧景琰深深叹息，拍了拍孩子后背，笨拙地安抚着他。列战英自知教爹爹失望了，只说道：“爹爹别生气，我知道错了。”

萧景琰抚了抚他的头发，示意他出去练剑。列战英小心翼翼地抬眼望向爹爹，见他似乎不再气自己无理，立时送了一口气，抱着小木剑便跑出门去。

蔺晨似乎并不曾气恼，与萧景琰笑道：“这孩子对你真好。”

萧景琰想着，他们相依为命这么长时间，虽非血亲，但比亲人更贴心。稚童尚不能明白人世的许多苦楚，单纯地以为是爹爹被欺负了，喊打喊杀地要去“报仇”。

蔺晨引着萧景琰坐好，笑眼看着他，忽然柔声说道：“唤我名字。”

萧景琰一愣，异样的情愫蓦然充斥在心间，恍如一团乱线。他启唇欲语，“蔺晨”二字缠绕齿间，却不能化作言语。

失望如潮水涌上眼眸，萧景琰垂下眼帘，睫羽微颤。许多年前的寒冬里，一包冰冷的点心夺走了他的声音，至此只后，他才知何为有口难言。

蔺晨再笑不出来，他自责地想着，原不该玩笑的。他本还期待着萧景琰能唤出自己的名字，即使断断续续，即使含糊不堪：“抱歉。”

萧景琰遥遥头，再度抬眼，眸光似水，含着缱绻的笑意。